初探Kolmogorov–Arnold Networks (KAN)：神經網路的新曙光?

在今年4月，由來自麻省理工學院(MIT)、加州理工大學(CIT)以及東北大學(Northeastern University)的學者們，聯合提出了一個據稱是可以「簡化」並「加速」現有神經網路的方法。和過往在神經網路架構、參數上調整的手法不同，他們這次直指本源，認為現有的多層次感知器(multilayer perceptron，MLP)是造成目前神經網路運算消耗大量資源，卻仍不夠理想的原因。因此，他們提出了一個新的單元架構，並主張若以此單元架構建構神經網路，可以很有效的節省運算資源，並可以更準確地逼近我們要的目標(target function)。這個單元架構就是Kolmogorov-Arnold Networks (KANs)。

其實論文公開到今天也已經有三個月左右時間，有不少國內外的專家針對這篇文章在網路上提出見解。我就當作閱讀論文筆記，紀錄一下自己看的心得，也會發表 — 儘管不成熟 — 但是個人的感想。

原文在此[1]，歡迎有興趣的同好再去搜尋。

一個新的單元結構

現有的MLP架構

單一感知器可以用下列數學式表示：

即輸入乘以權重加上偏誤之後，經由啟動函數判斷是否要輸出訊號，若有，再乘上一個比重，然後相加，匯入輸出。多層堆疊時，每一層的輸入即為上一層的輸出。因此，其可畫成下面的圖：

圖1：一個MLP為基底的神經網路架構。圖片來源：[1]，figure 0.1

可以看到，權重、偏誤，或比重，都是線性組合。這些是可學習的參數，相對的，啟動函數為非線性居多(例如ReLu)，但它們的投射(projection)方式是固定的，我們也不會調整它們。這些對於已經了解神經網路基本架構原理的人，相信是不陌生的。

B-spline functions

要進入到KAN結構之前，有幾個數學概念的前置工作要完成。首先是spine。這個字會在文章中反覆出現，所以它到底是什麼呢?

它是樣條。樣條是啥呢?古時候，也沒有多久以前啦，在人類還無法用電腦直接繪製出曲線之前，有這個需要的時候，會用硬木或者有彈性的鋼條，凹成想要的曲線形狀，再順其邊緣描繪。

樣條函數，就是指曲線函數。和一般多項式函數營造出來的曲線不同，樣條函數控制曲線的方式並非利用多項式的冪及係數，而是利用控制點(knots)和其對應的組成函數(多為多項式，piece-wise polynomial)達成。這些組成函數，通常只代表某兩個控制點之間的樣條。下圖是一個簡單的樣條函數案例。

圖2：一個簡單的樣條函數案例。圖片出處：[2]

圖2顯示三個控制點，及位於兩個區間內的兩個不同多項式函數。這張圖說明了樣條函數的幾個性質：

1. 控制點可任意選定，並沒有明確的要求。
2. 組成函數多半有特定的維度，但基本上取決於一個最高限制。這個限制決定了
3. 函數連續性。亦即在控制點上，兩個組成函數須能連續。例如，若為一三次樣條函數，則組成函數間的一階和二階導數必須在控制點上連續。

樣條函數的目的是提供一種近似方法，有別於單一多項式體系的泰勒展開式，它使用指定控制點和限定區間函數的方式調整，好處是在各組成函數之間保有彈性，且也可以透過調整控制點的方式，更好的在區域間逼近目標函數。

— — —

再來，基於樣條函數的概念，在控制點的選定，及組成函數上進一步做限制，使其在設定和組合時更有一致性，就稱為B-spline函數。B指的是basis，即組成函數是一套基底函數。它有一定的組成規律，隨著冪次增加，須按照規律產生特定的函數。

來看一下B-spline函數的性質：

1. 控制點的間距一致，且可描述為一組向量(若控制點本身維度為二為以上)
2. 其組成函數全為B-spline函數的冪次減一。例如，一個3次方的B-spline函數，其組成函數全為2次方。
3. 組成函數僅於其有效區間(控制點)之間為函數運算值，且此值不為負。非其有效區間則為0。
4. 關於組成函數的格式如下：當次方(k)為0時，

若k > 0時，

5. 承4.，B-spline函數可表示為組成函數的線性組合，其式子為

式1

— — —

1D B-spline是B-spline函數的特殊形式，即只有一個變數(x)。請注意，函數本身可為多項式(高次)，但仍稱作1D。這裡的D指的是變數種類，而非冪次。1D B-spline函數(S(x))和目標函數(f(x))的範數差可收斂，其式子為

式2

其中C為常數，和f(x)及其k階導數有關。h為控制點數量的導數，k則為B-spline函數的冪次。我是有去研究其證明，但在這邊，為求不離題太遠，暫時先略過。之後再寫一篇放這個證明，過程其實不難理解，也不會太長。

到此前置工作完成。可以來迎接我們的主角 — KAN了。

Kolmogorov–Arnold Networks (KAN)

首先，要定義單層的KAN，就像先定義一層的MLP一樣。其實已經定義好了，它的雛型就是式1。但我借用一下論文中的圖片，讓結構不是只有式子而已，而是可以有更具體的感覺：

圖3：一層KAN。圖片出處：[1]

上圖顯示輸入有兩個，x0,1和x0,2。輸出則有5個，x1,1~x1,5。中間的運算，其實只有相加而已，因為那些曲線，就是我們要逼近所取的B-spline函數。所以在這一層中，我們得到5個輸出，每一個輸出是兩個B-spline函數的輸出相加。我們可以寫成

若多一層呢?

圖4：兩層KAN。圖片出處：[1]

剛剛的5個輸出，變成第二層的輸入，最後的輸出則只剩一個。一樣，可以寫成

式3

其實這種兩層的網路，第一層輸入n，第二層2n+1，第三層輸出1，就是一個經典的Kolmogorov–Arnold representation theorm。只是在論文裡，作者把它看成兩層KAN。由此，可延伸出不斷堆疊的KAN，就像現在MLP為底的神經網路一樣。

定義一個KAN的大小為

其中，n_i表示在第i層的節點數量(就是圖3裡面每一層的x的數量)。設第l層的第i個神經元為(l,i)，且其activation為x_(l,i)。在第l層和l+1層之間，會有nl*nl+1個函數，而連結第l層第i個神經元，和第l+1層第j個神經元間的函數，可寫為

進入函數前的x，稱為pre-activation，寫作x_(l,i)。進入函數後的x，稱作post-activation，寫作

依據上面式3的概念，第l+1層的第j個神經元，其activation即為所能接收到各post-activation之加總：

若把它擴寫成矩陣形式，可以寫成

以便擴展成一整層的狀況。整個矩陣就是這一層的B-spline函數，可以代寫為ɸl。那麼，隨著一層層KAN堆起來，我們可以這樣表示

式4

對比MLP的神經網路式子

就蠻像的了。但差別在於，MLP訓練的是權重，而KAN訓練的是函數，在這邊如果要對標MLP的話，就是啟動函數。而且，KAN有一點把權重跟啟動函數放在一起的味道。

KAN的特性

這邊介紹一些KAN的特性，包括參數量，以及其如何能擺脫變數增加，計算量也隨之遽增的困境(稱之為維度詛咒，curse of dimensionality)。接著，會提到一些調整冪次，或增加控制點，對於KAN精確度的影響。

KAN的參數量

假設一個KAN具有L層，每一層寬度(神經元數目)都為N，且每一個B-spline函數皆為3次，控制點數量為G+1(使其有G個間距)，則該KAN之總參數量為

基於G >> k。相較之下，同規格MLP網路的參數量為

乍看之下是比較少的。不過作者指出，KAN實際所需的神經元數量比MLP少，但能達成更好的泛化。例如，在1D的情況，N=L=1，此時的KAN只是一個利用多段B-spline曲線逼近目標函數曲線的作法，這時的參數量當然是非常少。

利用Kolmogorov–Arnold Theorm(KAT)擺脫curse of dimensionality(COD)

在式4我們導出一個式子，其構造類似MLP神經網路。實際上，我們是用B-spline函數，設定G個間距，逼近目標函數f(x)。從1D B-spline的性質(式2)，推廣得到KAT，即目標函數和B-spline近似函數的差異，其範數可收斂為

式5

C^m指目標函數和B-spline近似函數差異之「m階導數的範數」。C來自式1，其含有泰勒展開式之餘項，故本項其實仍與變數量 — 即維度 — 有關。儘管如此，另一項G^(-k-1+m)就完全與維度無關了，而與冪次、導數、控制點數量有關係。因此，KAT可以很大程度的排除變數量造成的計算複雜度。

利用控制點數量增加KAN的精確度

控制點算是KAN的主要特色。它和MLP增加神經元的做法，概念上不太一樣：KAN在增加控制點的同時，因為總領域長度不變，因此其實是減少了每一段區間的長度。用具體一點的想法類比，就是同樣長度的尺，但換一個刻度更細的來測量，理論上可以更貼近目標。因此，論文中把這個操作概念稱作grid extension。

還是先用1D函數來舉例好了。假設我們使用B-spline的k次函數，在(a,b)區間去近似目標函數f，首先使用一組區間G1，有如下的控制點集：

並可以增加至G1+2k個數量

但總共是G1+k個B-spline函數，每一個函數的「責任區間」(非0之有效區間)為

則根據B-spline之性質，f可被近似為這些B-spline函數之線性組合，如式1

在控制點增加的過程中，間距會縮短，函數也會越來越細緻。此時，每當改變控制點數量，其c’j可從上一個控制點數量所建立的B-spline函數線性組合中，取距離(歐式距離)最近者作為初始。

接著，作者用一個簡單的函數

來實驗改變控制點對於KAN近似目標函數的能力的影響。首先是一個KAN[2,5,1]網路在訓練和測試集上RMSE(均方根差)的表現。[2,5,1]表示第一層2個神經元，第二層5個，第三層一個，也就是圖4。

圖5：KAN[2,5,1]近似目標函數的過程。圖片出處：[1]

作者在每200 steps的時候調整控制點數量，最終到達1000。從訓練資料集的曲線可以看到，隨著控制點數量增加，損失下降的速度越快(以1600 steps = 1000控制點之前來看)。但在測試資料集，約莫在600 steps = 20控制點的時候，損失便達到平原線，之後開始增加，可以視為KAN的過度配適。作者的推論是，或許在KAN參數量和資料點數量相當的時候，測試資料集的損失便達最低點。以KAN[2,5,1]而言，其參數量為15*控制點數量。若以資料點數量1000計算，達到最低測試資料集損失的控制點數量為1000/15=67左右，而實驗顯示為大約50。

利用互動的過程找到KAN最佳的結構 — 可解釋性

個人感覺這段其實有一點噱頭。我不把整段詳細說明，僅說明大概流程：

1. 利用類似MLP正規化的方式，使B-spline函數之間具有一定離散性，進而在訓練過程裡面較容易找出明確的路徑。即，有可能在眾多KAN的函數中，僅有一條路徑上的函數組合最能代表(逼近)目標函數。
   其正規化的式子我這邊就不列了，它算是結合L1和entropy的概念。
2. 根據1.得到的線索，將多餘的路線的其他函數，即KAN網路減除。
3. 「目視」函數的曲線，找到可能代表它的函數。意思就是說，根據這些函數曲線，有直覺的數學家可以快速想到對應的可能函數。若使用者沒有這個直覺，作者表示會提供程式來協助辨別。不過…這段我覺得有用人類取代機器學習成本的嫌疑。
4. 再訓練，找到這些函數的係數(也可以說，線性組合的c’j)。
5. 找到近似或目標函數。

結論和個人感想

這算是一篇剛公開就引起騷動的文章，說實話，我也是有被標題和它的宣稱震撼到。它提出了一種不一樣的神經網路概念，著重在函數本身，而非那些線性化的權重，的確是另外一種切入方向。

然而，它的本質仍然屬於回歸性質，亦即，在損失的求導上，避不開目前的主流作法。因此，資料量仍然是它避不開的硬傷，而且論文中也還無法說明，如何有效率地找到KAN神經網路架構。這篇論文算是提出一個實驗性的做法，將過往嘗試使用Kolmogorov–Arnold在深度學習的研究中，推進到可以堆疊產生神經網路的程度。

但論文畢竟還是概念性的，整體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被驗證，例如是否真能擺脫COD，其實際上有效的神經網路架構是什麼模樣，以及大家最關心的，如何用它來處理目前已經被MLP神經網路處理過的許多問題，然後能證明其比MLP神經網路優秀?

我想，後面還有很多事情，需要花很多時間去做。而且，可能也不是AGI的最後解方。

參考文獻

[1] Z. Liu, Y. Wang et al., KAN: Kolmogorov–Arnold Networks. May, 2024. arXiv:2404.19756v2
[2] https://psu.pb.unizin.org/polynomialinterpretation/chapter/chapter-three-quadratic-spline-interpolation/